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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  兰

近日，因单位邀请参加《黄河史话》与《黄河志书》的编审，我回到了三晋故地，十余年没有亲近娘家的亲人，尤其近几年深受疫情骚扰，几乎被困在京城的楼阁间，每日里除了带上口罩按部就班的外出锻炼一会儿身体，余下时间就是与电脑为伴，在清朝古纸堆里挖掘对深入研究《红楼梦》有用与无用的蛛丝马迹。

如此儿子依旧不放心，三日两头电话微信，反复叮咛千万小心，出门回家一定洗手，接触外围严加防范。最终，我像个乖乖孩子成为没有“阳阳”的范例，他们一家却无一漏网之鱼。

亲家母问我是如何做到的，我有一条最重要的实践经验，就是在厨房里消磨时间，把普通的面食，做细做精，做出花儿来，使自己入口的主食有了技术含量，也有了艺术审美与出类拔萃的范儿。

其实很简单，只是舍得消磨时间而已。在单调的白色面粉中加入各色菜汁，面条就会五颜六色的金贵风光起来，再用心铺展分割线条形、菱形、片儿形等等，它便纤细婀娜起来，让饺子有大变小就会凸显娇小玲珑，让包子稍加折皱便出笼如重阳菊花，让混沌竖起耳朵，让饼子小巧并五花八门起来，如此而已，而已。

几年下来，自觉不仅红学挖到了深矿区，我的厨艺也有了炫耀的资本，万万没有想到，此次到了汾河岸畔晋阳古城，一进入侄媳妇的厨房我便震惊不已，我的骄傲顿时矮下去一大截，她用一个主妇的现代化一下子把我打回了原型，我顿时感觉我还是鲁迅笔下那个阿Q，自己猥琐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以为了不得了，结果与外面先进的世界还是距离遥遥。

她是太原理工大学土木建筑专业毕业，如今两个女儿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为了抓好高中学生关键期，他们俩口子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当我告知要在晋阳住一段时日时，侄子海海便一口应下，让我住到他们原房子里 ，那是一套160平米宽敞明亮的大空间，是他们刚刚搬迁空出来的。幸运，让我异常的欢喜！

走入一个新潮的小区，外围风光明媚，花草树木各色叠翠争艳，喷泉簇簇吟唱幻舞，台阶层层拥抱留音阁、烟雨亭各具魅力，院中儿童游乐中心五颜六色欢声笑语勃勃生机，处处打点的精巧可人，同样33层高的楼阁，走入大房的空间中，人的心绪顿觉豁亮起来，站在落地玻璃大窗前，视野开阔一望大街小巷，十分的惬意舒畅，同样的楼阁与京城里憋屈的小房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顿时不自觉会想起杜甫“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

我没有什么可以感谢小辈的，我想做饭是我的拿手本事，傍身的绝活，我为她们做几顿精巧的面食，也算是我的回报。

近五十平米的客厅前窗与后窗厨间通透为一体，只是中间两扇茶色落地玻璃推拉门相隔，平时敞开着，愈显通透敞亮，我心想，刮风下雨在家里跳个广场舞也一点不小，完全可以摔打开来。

侄媳领我走入伙房，左侧是大型双开门冰箱与一个敞开隔间厨柜，右侧与后窗下是一色直角形阔绰工作台面，洁白光亮，几件精巧的现代灶具新颖俊美，别一番布设如一幅硕大精美的国画，身入此间做饭有一种工作者的心境与愉悦，接下来侄媳的一举一动便让我耳目一新：

她右手在灶台的空间一挥，油烟机便轻松地启动起来，左手在窗台沿下随便一点，垃圾粉碎处理器便转动起来，将刚刚削下的果皮顺手拨入孔内便处理的没了踪迹，我惊呼“先进，先进，真开眼见，我已经很久没有走入别人家的厨房了”，她笑着说“姑，看这里”顺手拉开台面下一个条形把手说“烧烤、蒸烤、发酵”全部在这里操作，家里不用蒸笼、烤箱，也不担心天冷蒸面发酵问题，我赞叹“绝，太绝了”，她又把左侧一个精致的黑色门打开说“这是一套云洗涤设备，逢年过节人多了，将全部锅碗瓢盆放进去，一会儿功夫都会洗的干干净净，然后自动消毒风干，可以省去主妇好多麻烦”，这一套我曾在兰州亲家家里见过，但是那只是一套小小的洗碗机，当时我还笑她是懒人做派“两个人的碗碟，多此一举”，侄媳妇这一套，给我的感觉大不一样，是八零后一代新型知识女性自我解放自我奋斗的需要，是一个带着两个女儿自食其力的担当与自强不息，其它豆浆机、电饭煲、电饼铛、电子炉样样选择精美，布设恰到好处，从里到外，透着新一代主妇的精神风貌，回眸再看，直角处翠色底盘上木锅盖“章丘铁锅”四个字，让我想起才华横溢的词人李清照“凄凄惨惨戚戚”的填词！

我的两个儿媳与她同龄，均是高学历的博士但她们都是独生子女，父母一代在大学从教，几乎不怎么会做饭，吃饭不是靠学校食堂，就是沿街购买，来客多半到街上包间里相聚去吃，因此她们学业虽然优秀，且远离灶房，从小不会做饭，如今要么靠老人们折腾，要么更先进的便是点外卖送上门，因此每逢我去她们那里住些日子，做几顿传统面食，还倒有几分卖弄的优越感觉，尤其我的两个儿子，总是喜欢吃我做的各种面食。

退休入京十余年，每逢佳节，为了省事她们仍是选择在外面饭馆里吃，若是在家包饺子，也是我与亲家按照传统的方法来干，谈不上任何的灶间先进性与主妇精神，儿子与媳妇的红包令我们做老人的很是舒心，但是说到做饭与自立，媳妇们则是一个地道的外行。

在这里侄媳的灶间，让我耳目一新，大开眼见，我想“灶具如此先进，料理调味上色如何呢”，我顺便拉开煤气灶侧的三个抽屉，顿时眼花缭乱起来，瓶瓶罐罐大大小小不下三五十种，我特意戴上眼睛读了几种，什么松茸油醋汁，松茸一品鲜，什么水塔牌葱姜料酒，木榨芝麻油，还有西尔丹雪莲辣椒丝，古灯牌老黑酱，还有富含a—亚麻酸花椒籽油与厨邦牌黄豆酱，至于花椒、大料、鸡内精、低钠盐、海盐、中盐等等更是大瓶小袋各种类齐全，还有一排黑胡椒、白胡椒、姜粉、椒盐粉、辣椒粉孜然粉、等等…… 

其后打开冰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总之，那些食物，在我眼里都是面貌一新的食物簇类，令我顿时觉得，我的那些精致的传统食物，一下子失去了风采，心想，我实际上还是南沟井底之蛙，仍是用身边狭小的一个小天地，大而化之地去概论一代八零后的中年人，她们走出大学门槛，有了近二十年的社会工作经历，与我们在贫困环境长大的一代人截然不同，仅是一个厨房已经让我领略到开放后的不同，她们改变了过去烟雾熏鼻的陈旧气息，令单调的面食主妇厨灶一去不返。

其后，侄媳带我走入卫生间，用手轻轻一点，洗脸池上的镜面便亮堂起来，用手轻轻一点卫生间的灯光、风扇、暖气都会如意地发光发热，再用手轻轻一挥马桶盖自动打开，接触臀部的垫圈温暖适度。洗澡间的整套，同样让我感觉新颖别致，就连窗户上的窗帘也是靠一个简单的装置，仅一上一下推动，便迅速调节室内透光程度。

走入卧室，轻轻触动窗帘一角，便会自动开始拉上与打开，躺在床上靠在床头，双眼平视外面幢幢高楼一入眼帘，在这里同样一个室内，却似乎与外间连为一体，让老年人住着没有寂寞与孤独，感觉很是惬意美好，甚至早晨不用叠被子，直接平铺到八十厘米宽的室内窗台上，阳光便会照射一日，散去睡眠呼吸的味道与湿气，总之，处处透着一种现代气息，一种新时代主妇革新后的操守。

住下来后，我才了解到，这位八零后土木建筑毕业的大学生，也曾在单位按部就班地上班，因为生养两个女儿影响了她的时间与精力，在考取建筑师证书时她受到了一些挫折，其后，她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停下工作，重新学习应付新的竞争，同时考取建筑师与构造师资格证书，随着女儿们的脱身上学，她获得了解放，开始了自主创业的新型就业，再后来，当他承担新房子装修时，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改革开放后新型建筑项目与建材行业，很需要如自己这般受过正规建筑专业教育的人才来领引指导，方会受到用户的信赖，于是从自己新家装修开始她便用心学习，用心设计，用心记录每一个装修环节与细节，待自己的家装完后，可以说她的装修教材底稿已成，家属院很快传扬开来，邻里开始前来观摩学习，于是有着专业资质、专业修养与特殊经历的她，便敏感地抓住了自主创业时机，从此她开始了自己担任设计装修师，逐渐带领团队指导装修设计与施工。

我住下时日，她已在石膏山古建筑大殿负责施工，又过了若干时候因为气候转凉，旅游景区进入淡季，吊篮日里停止运营，她们的施工变得困难起来，离家的时间也长了一些，她便想辞去这份工作。

我对她讲：“伟霞，我们这一代在南沟，小的时候，每逢清明节，女娃连上祖坟祭祖的资格都没有，即便家里没有儿子招来赘婿的，也是赘婿顶门立户去上祖坟，你这一代，作为南沟的儿媳妇，居然可以主持佛教道教大殿的设计装修与施工，这般了不起的千古事业，再苦也应撑下去。”

侄媳妇听后，当即笑着说：“姑，你真这么想的，听你一讲，我有了信心，原来在你们心里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我一定干下去。”没过几天，她又签订了另一份更高山坳间的佛教大殿装修合同。

是啊，新旧两种环境，时代对于女性的眼光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强争着的只有我们，因为曾经屈辱便觉要争，如今的时代有知识有文化的一代，她们已经少了我们一代女性身上的晦气与卑贱之气，我很欣赏，很乐意与她交流，尤其作为主妇，她的厨房革命翻天覆地，一改常态，令人做饭时也精神矍铄，心绪舒畅，闲下来，我给她讲《红楼梦》的曲径通幽，她居然能给我讲佛教的来龙去脉，真所谓：

桑榆临汾水，缘来生面彩，忽觉豪气升，女娲能补天！

二〇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于太原万柏林

作者简介

渔兰，本名张志坚，山西翼城人，1953年出生，本科学历，原任黄河水利委员会山西河务局副局长、水利高级工程师。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红学会会员、山西红学会副会长。曾出版诗集《感动黄河》、连续剧本《河图》、散文集《百年黄河之子》，以及《另说红楼》、《红楼梦真相揭秘》、《另解红楼梦》等著作。长篇纪事文学《幸福黄河序章》即将出版。近期发表散文《母亲河的幸福歌》《河图如画》《片儿汤连锁反映》《幸福黄河款款来》《河声》《洋之漫议》《一段河流承载千古文脉》《南凹山水轮回》等，在业界引起反响，深受读者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