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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其平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在朝鲜半岛发生了一场震惊全世界的战争。我们称抗美援朝战争，韩国称“6.25”战争。这场战争双方伤亡都很大。目前，我们统计在这场战争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大概伤亡 38 万多人，牺牲烈士 19.7 万人（最近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出版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英名录在册志愿军烈士有21万多人）。在韩（南朝鲜）牺牲志愿军烈士有多少人？至今没有准确的统计。有人在韩国国防部遗骸挖掘团得到的数字，最初讲 13万、11 万，现在初步得到的数字是 8 到 10 万人。我们知道，在上世纪的 1954 年 9 月，双方在一次军事人员遗体交接中，“联合国军”方面送还的志愿军遗骸总数约为 1 万具，他们都是在抗美援朝战争第一线牺牲的烈士。以后，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又向我方送还少量志愿军烈士的遗骨，这些烈士大部分安葬在朝鲜开城志愿军烈士陵园。还有近十年来韩国分十批送还我国 938 具志愿军烈士遗骸。
一、我了解到现在在韩国境内仍然滞留着大量志愿军烈士遗骸（大概还有 8 至 10 万），为什么这么说？根据是什么？
（一）从抗美援朝战争实际情况来看，抗美援朝战争第 3 次战役志愿军就突破了三八线，第 3、4、5 次战役以及 5 次战役后期的一些战斗，如著名的铁原阻击战、华川阻击战，还有志愿军180 师突围战斗等，都是在三八线以南打的。还有从1951 至1953 年在朝鲜三八线附近的一些战斗，如：著名的上甘玲战役、金城反击战等，部分战场也是在三八线以南。在这些战斗中牺牲了许多志愿军烈士。我们知道当时战争十分残酷，除第 3、4 战役只有少数烈士的遗体运回三八以北或国内安葬（运回国内的主要是正团职以上领导），第 5 次战役因为志愿军打过了三七线，条件更加艰苦，加上美军快速反击，联合国军准备第二次仁川登陆，根据志司的命令，志愿军仓促向三八线转移撤退，志愿军烈士尸体基本遗弃了，遗弃的志愿军烈士的遗体只有少部分是简单掩埋，大部分烈士的遗体来不及掩埋。
（二）从韩国国防部遗骸挖掘团得到资料来看，抗美援朝第 5 次战役，志愿军从三七线撤退到三八线以北，遗留在三八线以南大量的志愿军烈士的遗体是怎么处理的？韩方的资料给予明确的解答，志愿军烈士的遗体基本上被韩国军队分地区分片集中掩埋了，少部分是被美军掩埋的。大约有 30 多个掩埋地，有万人坑、也有千人坑、百人坑，如：在华川地区最多的埋葬着志愿军烈士遗骸15000 具（华川阻击战），在白马高地埋葬志愿军烈士遗骸13000 具（白马山战役），在杨平埋葬志愿军烈士遗骸 12000具（砥平里）。铁原地区 7000 具（铁原阻击战）等。最少的是 247 具，美军就埋葬了 300 多具。韩国这几年交还我国的志愿军烈士遗骸还不在这些数字之内。
二、启动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到祖国是一项十分艰巨、复杂、而且必须要做的一项工作。为什么？
（一）志愿军烈士是为保家卫国出国作战的，而且他们牺牲在境外。牺牲在三八线以南的志愿军烈士和牺牲在三八线以北的志愿军烈士是有本质区别的，牺牲在三八线以北的志愿军烈士基本得到有尊严和隆重安葬。而牺牲在三八线以南的志愿军烈士，因为当时我们和南朝鲜政府是敌我关系，是交战国，我们的烈士不可能得到体面、有尊严的安葬，是被集中掩埋的。正因为这个原因，牺牲在三八线以南的志愿军烈士，沒有墓地、墓碑，更谈不上有烈士陵园，国家和人们不能祭奠烈士，烈士家属不能祭奠亲人，甚至都不知道烈士们埋在何处？问题更为严重的是我们的志愿军烈士在韩国经常得不到安宁，我举三个例子：1、2015 年，韩国在修华川水库堤坝时，韩国施工人员用推土机曾经挖出过我志愿军烈士的遗骸，施工人员用推土机把遗骸捣碎和水泥搅拌在一起修水库的大坝（2015 年 6、7、8 月有人亲眼看到）；2、2014 年，在韩国水原地区当地政府为开发旅游，在山上修公路时，经常挖出我们志愿军烈士的遗骸，挖出来的遗骸也被施工人员与混凝土搅拌在一起修了公路（2014 年 6 月有人亲眼看到）；3、2015 年 9 月，有人在韩国坡州亲自从当地韩国军人口中听到，韩国军人上山植树时，经常挖出志愿军烈士的遗骸，挖出遗骸后，并没有交给国家，而遗弃了。以上是我们的人亲自看见和听到的，没有看见和听到的还不知有多少例？作为一个中国人，看到我们志愿军烈士遗骸这个现象感到十分到痛心。
（二）从人道主义出发，从 2014 年 3 月 28 开始，韩国政府主动交还我国志愿军烈士遗骸，到今年已经十批了，共 938具。我于 2017 年 8 月 24 日和 2023 年 6 月 14 日两次去过韩国国防部遗骸挖掘团，特别是去年 6 月 14 号上午我们去遗骸挖掘团，在遗骸挖掘团我们了解到，韩国国防部成立遗骸挖掘团是根据韩国国家法律成立的，韩国国家法律规定只挖本国失踪军人和警察的遗骸，挖掘遗骸的费用是韩国国民的税收，只限为本国服务。韩国 6.25 战争有失踪军人和警察13 万多人，现有亲属提出需要寻找得有 6 万多人，目前已经挖出的遗骸 3 万具。在挖掘本国失踪军人和失踪警察遗骸过程中也发现并挖掘出我们志愿军的烈士遗骸，从人道主义出发，已经先后分批送交我国了。但遗骸挖掘团的负责人也明确告诉我们，遗骸挖掘团不会主动去挖志愿军烈士比较集中地区的遗骸的。
（三）寻找、挖掘，并加快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到祖国，是我国制定的英烈保护法规定的，是加强军队建设，巩固国防，准备打仗的需要，是一件大事。我国英烈保护法第十四条明确规定：“国家通过与有关国家合作，查找、英雄烈士的遗骸，遗物和史料，加强对位于国外的英雄烈士纪念设施的修缮保护工作”。抗美援朝战争是立国之战，是我国建国初期，我军动用兵力之多，时间之长，规模之大，完全在境外参加的一场战争，牺牲烈士之多，也十分罕见，而且情况十分复杂，抗美援朝战争距今已经 70 多年了，至今还遗留一些问题没有解决，其中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是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迫切需要解决，不能再拖下去了。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美军很快从韩国境内把本国阵亡军人遗体运回国内，韩国这些年来也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寻找本国“6.25”战争失踪者。由于历史原因，中韩建交之前，进行这项工作是不可能的，但中韩建交已经 31 年了，特别是从 2014 年 3月 28 日，韩国主动送还我国 437 具志愿军烈士遗骸开始，韩国对我国志愿军烈士遗骸已经采取了比较积极的态度，我国政府应该和韩国政府协商解决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的问题。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绝不是一件小事，它直接关系到军队建设，国防巩固，部队能否打胜场的问题，因为烈士们忠于党，忠于祖国，战场上不怕牺牲，英勇杀敌，甚至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烈士们牺牲后如果是这个结果，今后谁还愿意为国打仗呢？今后还会有战争发生，所以说，解决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的工作十分重要！
（四）寻找、挖掘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把烈士接回祖国，是烈士家属迫切的要求和希望。每个烈士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亲人。多年来，每位烈士的亲属都在通过各种渠道寻找自己亲人的下落，特别是志愿军烈士的儿女。当年父亲参加抗美援朝时，烈士的儿女大的才七八岁，小的才一两岁，几个月，还有不少遗腹子，由于父亲的牺牲，有许多烈士的子女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里，有很多家庭是重新组合，组成新的家庭，所以烈士子女无比怀念自己的生身父亲。从 2013年开始，我们多次组织烈士的儿女到韩国祭奠亲人，但是在韩国并没有父亲的墓地，只能到父亲的牺牲地象征性祭拜，大家最大的希望是找到父亲的尸骨。
1、邓其平，76岁，父亲邓仕均烈士，原任中国人民志愿军63 军 187 师 559 团团长，1951 年 5 月 20 日在抗美援朝战场牺牲。牺牲在韩国境内洪川江南岸吉谷里，由于战争十分残酷，加上洪川江发洪水，父亲尸体临时掩埋在洪川江南岸吉谷里老百姓地里水渠中，后来部队重新渡过洪川江组织抢救尸体，因为美军推进很快，抢救失败。72 年过去了，父亲的尸骨至今还留在韩国境内，邓仕均是 1932 年参加革命，1933年参加红军，经历过长征的老红军，是全军著名的战斗英雄。1944年2月在我抗日根据地晋察冀边区召开的的第一届英模代表大会上，被边区党政军民联合授予“晋察冀边区子弟兵战斗英雄”光荣称号，当年在在延安曾经收到过毛泽东主席的接见。邓其平的母亲从小就教育他说：“长大以后一定要把你爸爸的遗体找回来！”，他父亲的老战友都对他说：“等南朝鲜解放了，一定把你爸爸的遗体找回来”。因此，多年以来，他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为去韩国寻找父亲的遗骨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终于在 2017 年 8 月踏上了去韩国寻找父亲的路，并于 2017 年 8 月 17 日上午在韩国洪川江南岸吉谷里找到了父当年的牺牲地、埋葬地。但是，66 年过去了，当地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很难再找到父亲的遗骨。为寻找父亲的遗骨去年 6 月再次踏上去韩国的路，他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找到父亲的遗骨，把他接回家。
2、李海放，74岁，父亲李树人烈士，原任志愿军 20 军 58师 172 团政委，李树人烈士是志愿军特级战斗英雄杨根思烈士所在团的政委，他亲自见证了杨根思烈士牺牲的全过程。李树人政委于 1951 年 5 月 17 日在抗美援朝第 5 次战役牺牲，被埋葬在韩国磷蹄郡蓝天里一个山坡上，李海放两次去韩国寻找父亲埋葬地，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找到父亲的遗骨，把他接回家。
到韩国寻找父亲和亲人遗骨的还有原志愿军 12 军 34 师101 团政委臧克力烈士的儿子崔甦奇、邓仕均烈士的女儿邓菊平、 原志愿军 63 军 189 师 565 团副团长高连喜烈士的女儿高秀华、原志愿军 63 军 187 师宣传科科长杨俊烈士孙女杨杰、原 60 军 180 师 540 团代团长刘瑶琥烈士的孙女刘静、原 60 军 180 师 539 团政委韩启明烈士的侄女韩晓燕等。
（五）牺牲在三八线以南正团级以上的志愿军烈士有多人？他们的遗骨至今还遗留在韩国境内，现在我所知道的如:12军 35 师副师长蔡启荣烈士；63 军 187 师 559 团团长邓仕均烈士；20 军 58 师 172 团政委李树人烈士；65 军 193 师 578团 团长田润生烈士；65 军 193 师 578 团政委刘荣光烈士；60 军 180 师 539 团政委韩启明烈士；12 军 34 师 101 团政委臧克力烈士；27 军 80 师 239 团政委耿福海烈士；12 军 35师 106 团团长宋崇魁烈士；27 军 81 师后勤处政委方秉直烈士；42 军 125 师 374 团政委刘希彬烈士；12 军 35 师 105 团团长吴彦生烈士；27 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张乐天烈士；20军 59 师 175 团 团长洪定太烈士；65 军 194 师炮兵团团长储绍孟烈士；60 军 180 师 540 团代团长刘瑶琥烈士等。他们都是为中国革命做出突出或卓越贡献的，祖国不应该忘记他们。除以上烈士外，副团级的烈士更要多一些，不完全统计有37名（烈士可能还要多一些）。还有一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下战功的战斗英雄，如：志愿军一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38 军 114 师 342 团一营营长曹玉海烈士；志愿军一级战斗英雄、特等功臣，40 军 120 师 358 团王学凤烈士、刘维汉烈士（与王学凤烈士还是一个排）等。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都应该把这些烈士的遗骨找回来。
三、寻找、挖掘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工作，目前的主要困难是什么？
（一）时间太久了，从战斗结束到烈士遗体被掩埋距离现在已经将近73年了，埋葬地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寻找具体埋葬点还十分困难。
（二）韩国国家体制和制度与我们国家完全不同，韩国国家是完全私有制，地方政府自主权比较大，一句话，地方政府可以不听中央政府的，韩国土地是私有的。我上面说的意思，在遗骸挖掘上，国家规定的问题，地方政府可以不听。因为土地是私有的，政府决定的问题，土地持有者可以不听，既然地方政府自主权比较大，那我们解决遗骸挖掘问题，就找地方政府是否可以？还不完全行，因为遗骸最后怎样处理还得由韩国政府决定（如遗骸交接）。
（三）我认为我们国家在有关寻找，挖掘境外烈士遗骸问题上法律上还不健全和具体。去年六月，去韩国和有关人员交谈，谈到很重要的一条，要想把寻找、挖掘烈士遗骸工作做好，国家必须要立法，要有专门的法律，法律要具体。我们了解到韩国在寻找挖掘遗骸方面国家有专门的法律，根据法律韩国国防部专门成立了遗骸挖掘团，国家每年给拨了专项经费。我们国家虽然有英烈保护法，但是我认为还很不具体。
（四）民间开展这项工作，我们遇到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资金保障。
四、开展寻找挖掘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工作有利条件。
（一）已经有十多年的遗骸挖掘工作经验；
（二）有遗骸集中埋葬位置和人数历史资料；
（三）在中韩两国，有的民间人士和社会组织希望参与开展这项工作；
（四）志愿军烈士的子女和直系亲属许多人还健在，可以直接和志愿军烈士遗骸做 DNA 比对。
（五）开展寻找、挖掘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的工作，使志愿军烈士早日回到祖国，是正义之举。一但此项工作开展，必将得到烈士家属和全国人民的拥护，在全世界也会引起很大的反响。开展这项工作能提高我们党和政府的威信以及加强国防建设，提高部队战斗力起到很大的的作用。
五、做好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的寻找、挖掘工作的几点建议：
（一）根据韩国的经验和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的实际情况，建意国家制定或者修改境外烈士遗骸保护法，进一步完善英烈保护法中关于加强境外烈士遗骸保护的内容。我认为，要想做好境外烈士的保护工作，国家必须立法，只要有法律保障，才能做好这项工作。
（二）建意我国政府和韩国政府共同协商、合作，尽早开展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搜寻和挖掘工作。
（三）充分发挥中韩两国民间组织的作用，鼓励和支持更多的人关心和参与这项工作。去年六月去韩国，我了解到在韩国的确有民间人士想开展这项工作，想要做这项工做的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有正义感、同情心，还有一种人把开展这项工作当做一门生意。因为韩国国家规定，每挖出一具遗骸交给国家，国家要给予 60 到 90 万元人民币的奖励，如果挖出大面积的遗骸就可以挣一大笔钱。我国也有民间组织想做这件事，如：深圳龙越基金会，他们过去主要是寻找国民党抗战老兵。现在也想做寻找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的工作，但是，他们担心国家是否允许？国内还有民间组织想做这项工作。我做这件事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尽快找回所有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因为我的父亲也在其中。
（四）希望国家为我们提供资金的支持，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帮助我们成立一个“寻找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专项基金会”，募集社会资金开展这项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