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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的故事
发布人:彩虹   更新时间:2024-02-25    点击:152623次
  

韩丰乐


        曾记得是2018年下半年,我在家里,突然接到大姐打来电话说,父亲在登封市人民医院住院了。

        我急忙放下手头上的事,赶去医院看望父亲,才知道父亲是脑溢血。

        我家在市区,去医院比较方便,于是我就留在医院照顾父亲。那段时间,我白天、晚上一直陪护着父亲,为父亲洗漱、换衣服、擦身子、大小便,不离其身。

        父亲的病因为抢救及时,生命无大碍,但是落下了半身瘫痪,行动起来不太方便,头脑非常清析。我在陪护父亲住院期间,和他说说话,拉拉家常。

        父亲给我讲起了我们家的一段历史——那就是有关爷爷的故事。

        据父亲讲,爷爷原来是跟着咱们县里(登封县,新密县)县长(杨香亭)的干事。后来八路军(皮定均司令徐子荣政委)打进来,在大冶双方打了15天,都不打了,双方都停了下来。在这场战斗之前,杨县长就和爷爷商量着撤退台湾,让爷爷还跟着他一起去台湾,因为当时父亲刚出生,还在月子里,爷爷舍不得刚出生的父亲和奶奶,就没有跟杨县长一起走。

        杨县长临走,为了日后两家人再相见,相认,爷爷就把还没有满月的父亲的右手小母指掰断,做记号,直到现在,父亲的右手小母指依然是弯的。

        杨县长想到爷爷留下来怕有危险,就把县监狱(现为登封市公安局)的钥匙给爷爷,让爷爷去监狱把监狱的门打开放走几名共产党员。

        爷爷照做了,打开县监狱门,放走了三名共产党员,爷爷骑着马一路护送他们,出了县城。这三名共产党员都是我们老家大金店乡镇的人,爷爷应该是认识他们,其中两名是我们老家一个生产队的。解放后,他们还特意看望过爷爷。

        后来共产党接管县城,爷爷被抓了起来,说要活埋爷爷,父亲说,坑都挖好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被活埋,在监狱住了8个月,放了出来。

        爷爷出狱后,就回到老家农村和奶奶、父亲靠种地(生产队)生活,日子过的非常艰苦,因为被划分成了地主,家被抄了,经常挨批斗。奶奶身体不好,常年有病,父亲说他12岁时,奶奶经常犯病,家里又没钱。爷爷说,你去你姑姑(父亲的二姑)家借点钱,要么就去你表姐家(父亲的姨表姐)借点钱。父亲说,借的次数多了,他都没脸再去亲戚家借,他就自己想办法,我们家门口就有个煤矿,(现在煤矿还在)煤矿上收树梢子,(煤矿上井下用的)他就去山上砍些树梢子卖,是按斤卖的,称了之后,开个票,然后去矿上财务室取钱,父亲说,树梢子便宜,一个小孩子砍一天,能卖多少钱啊,离给奶奶看病的钱差太远了,他就在票上照着人家大人的字迹加个零。

        父亲说,奶奶病重些时,爷爷叫他去他表姐家借平板车,他一个人拉着奶奶来县城给奶奶看病,他说最后一次拉着奶奶来县城,医生说,以后不用再来了,没多久奶奶就去世了,才40多岁。姑姑十一岁,叔叔才三岁。

        爷爷在村子里被化为地主,经常挨批斗,家里住的是一间土窑洞,穷的都揭不开锅,爷爷没事经常挑个破萝筺去拾粪,或去煤矿上挑大粪。大冬天就那一件黑色棉衣,破的到处露着棉花,腰里捆绑一根绳子。

        父亲长大了,爷爷高兴的给父亲张罗着把母亲接过门。

        大姐出生没多久,爷爷去世了。

        后来,姑姑出嫁、叔叔成家、大姐、我、妹妹弟弟出生了。

        日子慢慢好起来。

        大姐,我,三妹,弟弟,小妹我们都结婚成了家。

        因为我们从小都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对爷爷奶奶没有印象。童年时期,就羡慕小伙伴们都有爷爷奶奶,我们怎么没有爷爷奶奶,村子里人都忙着地里活,家里活,很少有人说起爷爷奶奶的事情。

        有时我问起父亲,父亲就一句,你爷爷奶奶早就没了,早早就没了……然后就不再往下说,时间久了,我也就不问了。

        父亲住医院这段时间,我和父亲接触的时间最多,对于闲不住的父亲来说,一下子让他没事干,他不习惯,老是想着要回家干活,医生一个好劝,才安心静下来在医院继续治疗。

        有一天吃过饭,他给我说,咱们村子里放羊的那个叫袁铁栓的你还记的吗?我说,记的。

        父亲说:他给咱们家送来一封信,是从台湾寄过来的。

        父亲说,大金店乡邮电局工作人员骑着自行车到我们村里送信,(那个邮递员我认识他,我上学的时候,他经常给我们学校送报纸)返回时,遇到从山上下来去河里喝水的羊群堵住了他去路,邮递员叔叔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等羊群过了,他再走。这时,放羊的人(袁铁栓)跟着羊群也下来走到大路上,跟着羊群去河边,邮递员叔叔拦住他问:“小伙子,给你打听个人”,袁铁栓说:“你说,谁?”

        邮递员叔叔问:你知道这附近村子有姓韩的没有?韩永汉(爷爷的名字),他说,他不知道韩永汉,知道韩建有(我父亲),他家就在对面,应该是他家的信,听说他爹以前是在外面干事的。邮递员叔叔就把信交给袁铁栓,袁铁栓还给邮递员叔叔说,我保证给您送到。

        就这样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送了父亲手里,后来,父亲和台湾一直保持着书信和电话联系。

        父亲把台湾在郑州亲人的电话号码以及名字给了我。出院后,父亲从家里拿出来台湾寄给他的信交给我(只剩下信封)。父亲说台湾寄给他的还有照片,别人去咱家,被人家拿走了,有的信封上的邮票,收到信时,都被人撕走了。

        台湾寄信人是杨县长侄子一家人。杨县长一家人到台湾后,又去了美国(杨县长儿子杨炳麟美国国际物理学教授)。和父亲联系的是杨县长侄子杨祥麟爷爷。父亲说,杨祥麟爷爷看到父亲给他寄去父亲的照片,杨爷爷说父亲很魁梧。杨爷爷经常晚上和父亲通电话,问父亲家里的情况、大陆的情况。杨爷爷告诉父亲,他们刚到台湾时也特别苦,生活很艰难。

        杨爷爷还告诉父亲,他当时护送一批文物到台湾。

        杨祥麟爷爷留学日本,回国后,任49师骑兵团团长,怕这批文物在大陆怕落到日本人手里,就从郑州护送到武汉,从武汉用飞机运到台湾,整整来回武汉台湾飞了一个星期,安全运到台湾,一共4999件,件件价值连城。

        杨爷爷交待父亲,一定让杨韩两家关系世代保持联系代代延续下去(父亲给我讲这段家事时,我听的泪流满面,我觉得这样的事是在电影、电视、小说里面的故事,怎么突然出现在我们家里,爷爷们的故事,那代人的故事感动着我,打动着我,我泪水我感觉控制不住的流……)。

        有一年,我要乘高铁去北京参加纪念毛主席诞辰125周年活动,晚上的车,我上午就到郑州,时间比较充足,我就拨通了父亲给我的电话号码,杨军。

        在电话里我说明来意,电话那边,话语很亲切,我们约地点在一家茶楼见面。

        一见面才知道杨军哥是杨县长侄子杨祥麟爷爷的孙子,1970年出生,大我三岁。这个跨半个世纪的寻亲才在此时得以相认相见。从杨县长那里算起历经4代人,我爷爷到我,历经3代人。

        杨县长轮辈分的话,他是爷爷长辈,杨县长的儿子,侄子和爷爷是同辈。

        后来,有一次接到杨军哥哥的电话,说,杨祥麟爷爷已故骨灰要从台湾运回来,要安葬在老家——登封(公墓),让我去。

        这个事情,我接到电话犹豫了很久,因为父亲身体的原因不能前去,我是要代表韩家去,按礼节,韩家要有男士去更为合适,叔叔从小没有母亲又失去父亲,怎样艰难长大的都不知道,他又不好事,让他去,肯定他会拒绝的。

        最后,我给我舅妈打电话,让舅妈和舅舅做叔叔的工作,叔叔这才愿意。

        他们选墓地的时候,要施工,杨军哥和他弟弟杨勃(国家级国学大师)我们一起去的,台湾杨祥麟爷爷的儿子、儿媳也一起回来了,我们相聚在登封华鼎饭店(五星级),又一起去看了墓地。

        安葬完杨祥麟爷爷、奶奶骨灰后,我们在墓地举行告别仪式,是杨勃老师主持的。

        仪式结束,杨家人,叔叔和我,还有舅舅,我们一起到登封锦鹏酒店用餐。

        期间,大家相处非常融洽,很亲近。郑州的叔叔提前做了安排,订好了他们休息的房间,又订好了餐厅。台湾杨叔叔送给我们从台湾带回来糕点之类的特产。用餐后,杨军嫂子问我花了多少钱,非要说给我,我说是叔叔结过了,她非要问多少钱?要转钱给我,我说,那您转给叔叔,叔叔说什么没让她转。

        清明节,我先去给杨爷爷奶奶上坟,然后和叔叔弟弟们再回老家给我爷爷奶奶上坟,告诉爷爷奶奶杨家人找到我们了,也联系上了,也见面了,一直来往着,让爷爷奶奶地下有知,了了再见相聚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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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祥麟爷爷从台湾寄给父亲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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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丰乐和杨县长的重孙杨军哥在一起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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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大家见面是在登封华鼎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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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我们见面是在河南省登封市锦鹏大酒店。

杨爷爷奶奶的墓地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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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婶婶(左一)大陆伯母(中)韩丰乐本人在公墓前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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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丰乐(右)、台湾婶婶(中间)和郑州的嫂子(杨祥麟爷爷的孙媳)在公墓前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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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爷爷寄给父亲的书法《寿》字,父亲说,杨爷爷希望父亲长寿,所以把寿字的脚故意书写的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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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爷爷送给父亲的书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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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眼里的爷爷:

        父亲只要给我讲爷爷的时候,声音就会提高一些,眼睛会更亮一些,本来他说,他不想说话,想歇一会儿,我突然来一句,我做梦梦到爷爷了,他精神就来了,不累了,也不困了。他就开始讲爷爷的故事了……

        你爷爷跟着杨县长,经常背着他儿子接送上下学,杨县长对爷爷非常好,很信任爷爷,县里有什么事情,他忙不过来就交给爷爷去办。爷爷回老家每次都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一身军装,很神气。杨家人走后,爷爷保住一条性命,经常批斗,日子又苦又穷,但爷爷从无怨言,爷爷也爱毛主席,父亲受爷爷的影响,那时候他们天天学习的东西也有很多是有关毛主席的,父亲也爱上了毛主席。

        父亲说,杨祥麟爷爷回来过老家,县里通知父亲,父亲说他来县城了见杨爷爷,围了太多人,他没上前去相认,一个人默默又回家了。

        从父亲的话语里,父亲对爷爷非常崇敬,父亲感觉爷爷很了不起,在父亲眼里,爷爷也是一位好父亲。爷爷那么穷困,硬是让父亲和叔叔读书,而姑姑一天学都没上。

        姑姑眼里的爷爷:

        几个侄子侄女中,我和姑姑最亲近,和姑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姑姑爱给我讲以前的事,一讲到爷爷,姑姑声音就提高了许多,眼睛就亮了,超过父亲好多倍。你爷爷年轻的时候,人家统雄类(统雄是河南老家话,就是可厉害的意思)穿着军装,骑着高头大马,统帅类(老家话,好看有精气)。

        那时候老家穷啊,你奶奶去世的早,都让你爹你叔叔上学,就不让我上学,你看看到现在我连个字都不会认,名字都不会写。你爷偏心,要让我上上学,我也不会到现在名字都不会写。还把我说婆家地址恁赖(姑姑婆家比我们还穷,山上)给我说到山上,天天干活都是两个肩膀担。我小时候去姑姑家,姑姑吃水去离家可远的地方挑水,地里庄家熟了,因为都是山坡,地块可小,玉米,麦子成熟的季节都是靠两肩担,非常辛苦,姑姑是最苦的。

        姑姑对我说,每年清明节,十月一,她都记着回娘家给爷爷、奶奶上坟。姑姑还说,你爷爷有病我和表姐两个人伺候他,我看到过你爷的照片,穿着军装,旁边一盆花,可神气。人家天天斗他,咱们好多东西都让大队人没收了,你爷拿着照片藏到这藏到那儿。我说我看看,你爷就是不给我,说,就剩下这了,你拿着,再让人家看到,收去了,啥都没了。姑姑说,我要是知道,我帮你爷爷收好,拿到我们家放好,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那照片到底你爷爷藏到哪儿了。

        那时候,爷爷奶奶住的是窑洞,大概有七八米深,最里面右边靠墙土炕,有个放煤油灯的地方,左边是红薯窖,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小时候,叔叔他一家住在里面,我经常去叔叔家,带着妹妹弟弟玩,经常进红薯窖拾红薯。

        窑洞是青石圈起的,长年吃住都在窑洞里,青石变成了黑石,做饭,煤油把窑顶熏的黑黑的。现在窑洞还在,门口塌了,土封住了姑姑说,爷爷盖窑洞是村里最好的,全是青石圈起来的,其他家都是土窑洞。姑姑说,你爷爷奶奶要活到现在,该多好啊。

        叔叔眼里的爷爷:

        提起爷爷,叔叔会说,那时候小,啥也不知道,都不记得了……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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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丰乐:河南省登封市人,新红网编辑。

        消息来源:新红网